夜晚外出,时间便显得格外漫长,待马车停下时薛红衣觉得自己像是渡过了好几个时辰。段浔率先下了马车,然后朝薛红衣伸出手。
脑子昏昏沉沉的薛红衣刚把手搭上去便清醒过来,恶狠狠将他手拍开自顾自的跳了下来,提着木箱在隔着段浔好几丈的地方站定。这般疏远的态度只是让段浔轻轻一笑,没有深究。
薛红衣抬头,却是发现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知府衙门,而是胡府!她心里咯噔一声,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“走吧,”周捕快深吸口气,脸色异常凝重,“大人在府中等你。”
薛红衣点头,抿唇走了进去。这一路喜庆的红绸和大红的灯笼还高高挂着,喜字随处可见,庭院里宴客的酒席还未撤去,觥筹交错间可见昨日的热闹。可越是往里走,薛红衣这心就越沉。果不其然,还未踏进花厅,她便听到了怒骂和哭声。
昨日还是喜庆的大婚,今日就要面临死别,人生的大喜大悲转瞬即来,真是无法预料。
刘承麟只觉得头疼,城郊的案子还未能理清头绪,这又来一个,这晋州府乱得让他想辞官!瞧见薛红衣,刘承麟赶忙迎上去:“红衣,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,辛苦你了。”
“不碍事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薛红衣透过刘承麟往花厅里看了看,“叫我来肯定是有死者,尸体在哪儿呢?”
“新房。”刘承麟语气古怪。
薛红衣愣了愣,神色有些复杂。新房本该是一对新人相诉情愫,缱绻以沫的地方,但此刻却是成为了案发现场,这是何等的讽刺!
感慨过后,薛红衣也没耽搁径自跟领路的捕快去了新房,段浔默默跟上,打定主意了跟薛红衣身边,形影不离。
胡家富有,胡润声亦有属于自己的院落,院落虽小但亭台楼阁却是一样不缺,薛红衣的目光掠过不愿意放过任何细节,待到进新房时,她已然把整个院落的格局都记在了脑海里。
因为是案发现场,新房门口守着两个捕快,见薛红衣过来连忙打开了紧闭的门。她点点头毫不避讳的走进去,饶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,待见到床上身穿霞披一动不动的新娘子时,还是忍不住惋惜。
她原本还以为死的不过是丫鬟或是其他人,却没想到是新娘子死在了喜床上!
薛红衣闭上眼努力平复着情绪,却听段浔猛然打了个喷嚏,他揉揉鼻子一脸嫌弃:“这屋子里的味道怎么这般浓,好像还有一股子风尘味?”
薛红衣猛地睁开眼,刚想呵斥一句,余光却是瞥见了床上新人的面容。
虽然新人的妆容有些浓烈,但五官依旧非常好认!薛红衣曾经见过沈清秋,端端是清丽可人,说是晋城第一美人也不为过。但眼前这位却是媚骨天成,正正好印证了段浔的那句一股风尘味!
这女人薛红衣也曾见过一面,晚春阁花魁游街,这位正巧就是那位花魁柔雪!
薛红衣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新娘子不是沈家小姐沈清秋么?怎么变成了柔雪!胡家这是闹什么?”
门口的捕快亦是面面相觑,闹不明白这跟胡家结亲的究竟是沈家还是晚春阁!
因为是案发现场,所以新房依旧是发现死者时的模样,桌凳凌乱像是被人大力推倒的,喜饼瓜果洒落了一地,许多都已经被踩烂了,一片狼藉。喜烛香案也都被扫到了地上,床边还滚着一个燃尽的香炉,也不知道点的是什么香,浓郁得有些刺鼻。为了不破坏现场,薛红衣和段浔找了许久才寻到了一块落脚的地儿。
瞧着带上手套一脸严肃开始摸尸体的薛红衣,段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。在周捕快上门时他便在猜测这收留自己的姑娘究竟是做什么的,居然有捕快上门。他从衙役想到了画师,唯独没有想过仵作。
可薛红衣做的事儿就恰恰是他认为不可能的。
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居然帮着衙门验尸体,段浔打从心底的佩服薛红衣的勇气。
段浔在想些什么,薛红衣无从知晓,她的精神此刻全都放在面前的尸体上。死者柔雪胸襟大开着,繁杂的盘口崩落了,可见当时动手那人力气有多大。唇红已经被抹去,薛红衣回忆着自己曾听说过的洞房时的情景,可以想到尝到柔雪唇红的人就是新郎官胡润声。
不过明知新娘子不是沈清秋,胡润声还能镇定自若的吻下去,看来这场婚事真的有猫腻啊!
身后传来脚步声薛红衣并没有在意,倒是刘承麟的话却让她竖起了耳朵。
刘承麟道:“胡润声说他今日高兴和朋友喝了不少酒,一直闹到打更前才散场回新房。一进房门就瞧见新娘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,他并未多想直接扑了过来,他有些激动所以拽坏了新娘的衣裳,当时他都没察觉不对劲,直到亲上新娘的唇觉得实在太凉了,才……”
之后的话不用明说,薛红衣都已经知晓。她皱了皱眉问:“那这位新郎官知晓自己的新娘已经换了个人么?”
刘承麟沉默,薛红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。
她摇摇头叹了一声不再关心这些,目光又落在尸体上。
在仵作的眼中是没有男女之分的,他们看到的只有尸体,想的只有死因,不过今日薛红衣却是有了恻隐之心。一个是青楼花魁,一个是富家少爷,相知相爱却是无法终身相许。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个机会,想要偷梁换柱让木已成舟。可惜天不遂人愿,死在了这满载着爱恋和希望的新婚之夜。
薛红衣想,这姑娘已经这般可怜了,只希望不用剖尸, 好歹让她能死得体面一些。
只可惜薛红衣的愿望很快便破裂了,她摸遍了柔雪的全身,甚至脱下了柔雪的衣服仔细查看,除了与第一名死者一样手腕关节处出现了细小的针孔外,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!
“从尸温来看,死者是在午时一刻遇害的,不是死于利器!”薛红衣沉声道,“也就是说,凶手一直在胡家,而且应该是与柔雪亲近之人,她面上没有任何惊恐,甚至还带着笑意。”
“也就是说,暂时查不到死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