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天撕台历时看到一句话：所有的乡愁，都是因为馋。
这话听起来好有道理，让我竟然无言以对。
很多东西确实已经“前世今生”了
我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，但一点都不地道：不会说天津话，不认识天津的路，不爱吃天津的煎饼馃子。因此北漂的几年里，乡愁这东西就算有，也和天津的本土食物没什么直接关系。它都是关联在和家人有关的食物记忆上的。
比如今天要写的手抓饭。
几年前，我和朋友在西直门附近的新疆驻京办事处，吃了一顿痛快热闹的晚餐：大块的红烧羊肉、满盆满盏的馕包肉、每个没去过新疆的人都会惦记的大盘鸡、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包子、用红柳枝串起来的羊肉串，还有撒了坚果和葡萄干的酸奶子。东道主犹嫌不足，一个劲地张罗我们：别客气，难得搓一回地道的新疆菜，想吃什么尽管点——这话说的，让我这个一贯客气的人，还怎么好继续矜持下去呢。
想到送上门的梯子不用白不用，便开口提出要求：能不能再加一份手抓饭？
至今记得当时一桌人“啊！原来这是个吃货”的眼神。
（图片来源：MONO）
在不需要见外的聚会上，如果大家都不喝酒，一般就不点主食了，大抵因为小伙伴们都是奔着各种菜品来的，而主食呢，一般不是炒饭、面汤，就是水饺、包子之类的带馅面食，都很家常。没必要让本来都吃不完的热菜给它们腾位置。而且当年的新疆办事处，那手抓饭都是用不锈钢餐盘盛着，一份份放在入口附近的，看起来确实不太高级。
可是谁要管这些呢。当我用勺子舀起颗粒分明的手抓饭时，闻到了羊肉那种毛茸茸的香味。它和胡萝卜甘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，一个厚重，一个清新，互相平衡之后，就成了手抓饭特有的温暖味道。再看看泛着羊油光泽的一颗颗饭粒……不能忍！
不能忍的，除了当场被吞咽下去的口水，还有瞬间被打翻的回忆。
印象里气场最正的抓饭（图片来源：网络）
家里有姑姑在下乡时去了新疆，又在那边结婚生子，十多年后才举家回到天津。那时我还在读小学，所以关于这件事的记忆，除了家里忽然多了大包小包的葡萄干、杏包仁（见《特产与手信（下）：客从远方来 》），就是一个很大的铝饭盒，里面装着大姑自己做的手抓饭。
那时虽然小，但已经从书本里知道，手抓饭是新疆的名菜，顾名思义，是要用手抓着吃的——这种好玩的吃法，对小孩子来说，吸引力远远强过食物本身——所以当妈妈打开饭盒的时候，我立刻失望了：这不就是胡萝卜炒饭吗？而且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！
满满当当一饭盒手抓饭，除了闻起来“很有特点”外，没看出任何要用手抓着吃的必要性。无精打采地用勺子舀着尝过，更是没了兴致：胡萝卜是硬的，羊油是腻的，羊肉呢只有一点点。不过，反正那股膻味实在是让人接受无能，所以羊肉少了些，也不知道该算坏事还是好事。
新疆人爱吃的手抓饭，就这？总觉得是姑姑的手艺有问题。
回忆中大姑的抓饭，和这个比较像（图片来源：网络）
很多年后，终于在新疆吃到了地道的手抓饭，然后才知道当年的手抓饭之所以难吃，泰半是因为那时的“口里”（和新疆相对的内地）实在没有好羊肉。加上当时的厨具也简陋。油亮喷香的抓饭被闷在铝饭盒里，上锅蒸，蒸得水都渗进去了，能好吃得了吗！
好的抓饭，就是要颗粒分明，油光锃亮！（图片来源：网络）
那次去新疆独自旅行，去吐鲁番，去喀纳斯，去天山，沿途的吃喝没有什么选择余地，走到哪儿，就在周围随意找小饭馆。最后发现无论在哪里，手抓饭是最稳妥的选择，综合性价比没得说。
新疆的羊肉确实好。当地人总是自豪地说，羊们“吃的是中草药，喝的是矿泉水”，再加上得天独厚的气候，羊肉不膻不腻。所以当地的手抓饭，裹在饭粒上那层光可鉴人的羊油，只负责提供香味；羊肉无论是切成小块的肉丁烩进去，还是作为整块的羊排堆在抓饭上，都各有各的可喜。最棒的是，胡萝卜也因为油脂的滋润而变得绵软，连清甜的香味也在羊肉的烘托下，成了彼此的调剂。还有洋葱丁，同样的清甜，却带一点微辣，以及浓郁的葱香……抓饭的点睛之笔就在这里了啊！
抓饭也能摆拍出网红的款儿（图片来源：网络）
在新疆的“独自行走”持续了六天，抓饭的香气一路飘散，特别快活。但假如只是到此为止，它也不会成了回忆中心心念念的美食，如此放不下、忘不掉。
是从新疆回来后的第二年吧，自家表哥说，带我去一个他觉得特别好的地方吃烤串：“新疆人开的，羊肉串特别香！”结果去了才知道，那里除了烤串，还有其他新疆美食。前面说的大盘鸡、馕包肉都不缺，主食系的拉条子、炒面片等等，也一样都不少。如果去的时间合适，还能买到每天限量的馕饼。最棒的是，抓饭也做得很不错，想吃，就能有。
那其实是很艰难的一段时光。学习和生活两方面的压力都很大，所以格外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间，将它看成浮生中难得的欢愉。还好学校离老哥家很近，只要都有时间，随时过去都没有问题。
所以在回忆中，每周一两次坐在那家有点粗陋的小馆子里一起吃饭的时光，宛如童年的回响。老哥喜欢点烤腰子，觉得同样的价格，腰子比肉串给得多，吃起来更过瘾；我对肉倒是无所谓，但隔三差五的就会点好吃不贵的抓饭——当时各自的拮据，可见一斑。
但哪怕日子过得艰难，家人之间的守望相助，也从未缺席。而回忆中的美食，也因此带上了更多的温度，让之后的那么多年里，只要和它重逢，就觉得眼眶温热，仿佛又回到了老哥身边，像小时一样，头碰头地分着盘子里的饭菜。
去什么网红店，小饭馆里的抓饭它不香吗（图片来源：网络）
这两年很多食品电商都在做速食全餐的开发，不久前看到一款抓饭半成品，包括羊肉汤、羊油、大块的羊排、蔬菜包，还有预处理过的米，听说只要把所有食材放到电饭煲里焖炖一会儿，就能得到一锅完美的抓饭。
觉得很有意思，但没有买。因为在自己心里，能让手抓饭最美味的吃法，当然不是下手抓，而是和家人分享。自己做好后装在便当盒里带去公司，味道再好，也是失了趣味和温度的。还不如做烩饭。
当然烩饭也很好吃，特别是risotto（意式烩饭）。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。（见《risotto（意式烩饭）：犹如故人归 》）
2020年9月6日
【写在后面的话】
之前一直纳闷，为啥忽然想起来要写最近既没吃过又没学过的抓饭。
从写完到发布，一个月过去了。动因至今成谜……
2020年10月5日
标签： 美食
